散文 | 我可怜的母亲
发布日期:2025-10-08 09:46    点击次数:182

母亲去世已有二十余年了。每每想起她,总觉得她的一生,委实可怜。

母亲姓陈,名讳已记不清了。她生于清末,家境尚可,幼时读过几年私塾,能识得几个字。后来家道中落,便嫁给了我父亲。父亲是个小商人,经营着一家杂货铺,日子过得去,却也算不得富裕。

母亲生得瘦小,面色总是苍白的。她有一双极好看的手,十指纤细,指甲修得圆润。这双手却终年不得闲,洗衣、做饭、缝补,样样都做。我幼时常见她坐在油灯下,一针一线地缝补我们的破衣裳。灯光昏黄,照着她低垂的眉眼,显得格外温柔。

父亲脾气暴躁,动辄打骂。母亲挨了打,从不还手,也不哭闹,只是默默地收拾被打翻的碗筷,或是擦拭地上的血迹。有一次,父亲醉酒归来,嫌晚饭不合口味,竟将一锅热汤泼在母亲身上。我吓得大哭,母亲却急忙捂住我的嘴,怕我的哭声更激怒了父亲。那夜,她独自在厨房用冷水冲洗烫伤的胳膊,我偷偷望去,只见她咬着嘴唇,眼泪无声地流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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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有时就像这只飞在时光身后的蝴蝶,因为不愿走过曾经的美好

> > >节俭< < 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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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极是节俭。家中稍有盈余,她便攒起来,藏在床底下的一个铁盒里。她说这是给我读书用的。她自己却连一块糖也舍不得买。记得有一年冬天,她咳嗽得厉害,我要去买药,她却执意不肯,说熬些姜汤喝便好。结果病拖成了肺炎,险些丧命。病愈后,她更瘦了,颧骨高高凸起,眼睛显得格外大。

我十岁那年,父亲跟一个年轻寡妇跑了,再没回来。杂货铺的债主们闻风而来,将店里值钱的东西搬了个精光。母亲没有哭,只是紧紧地攥着我的手。那天晚上,我听见她在被窝里压抑的啜泣声,像一只受伤的小兽。

为了生计,母亲开始给人家洗衣。寒冬腊月,她的双手浸在刺骨的冷水里,冻得通红肿胀,裂开一道道血口子。我放学回家,常见她一边呵气暖手,一边费力地拧干厚重的被单。我要帮忙,她总是不许,说:'你的手是拿笔的,莫要糟蹋了。'

后来,母亲又揽了些针线活。她的眼睛原本就不好,经年累月的熬夜做活,视力越发差了。有一次,我半夜醒来,看见她还在灯下绣花,鼻尖几乎贴到布料上。我劝她休息,她笑着说:'就快好了,明天能多挣几个铜板。'第二天,我发现她偷偷将绣品上的一个小瑕疵拆了重做,为此又多熬了半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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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倾尽了哀愁 终得归宿

那么 辗转岁华中 欲问

何要辜负 辜负这窗边

> > >母爱< < 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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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考上中学那年,母亲高兴得像个孩子。她把珍藏多年的铁盒子取出来,里面的钱却远远不够学费。那天夜里,我听见她和隔壁王婶低声商量着什么。第二天,王婶带来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,说是城东李家的管家,来相看母亲的。原来母亲打算改嫁,用聘礼供我读书。我冲出去大喊不要,母亲却第一次打了我一耳光。她颤抖着说:'你懂什么!'

后来我没有让母亲改嫁。我退了学,去码头当搬运工。母亲知道后,哭了整整一夜。第二天,她红肿着眼睛,拿出一个布包给我,里面是一套半新的学生装。她说:'你爹以前穿的,我改小了,你穿着去上学吧。'原来她早料到我会这么做,连夜改好了衣服。我终究没能拗过她,回到了学校。

我上大学那年,母亲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。她咳嗽得很厉害,有时痰中带血。我要带她看医生,她总是推说没事,是老毛病了。直到有一天,她洗衣服时晕倒在井边,被邻居送来医院,才知已是肺痨晚期。

医院里,母亲最挂念的竟是没做完的针线活。她说那户人家等着要,不能耽误了。护士没收了她的针线,她就求我给她找些碎布头,说躺着也是躺着,不如做些活计。我给她带来一本旧书,她却笑着说:'我这眼睛,看不得字了,还是做活实在。'

临终前,母亲异常清醒。她把我叫到床前,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,里面是一对银耳环。她说:'这是你外婆给我的嫁妆,本想留给你媳妇的,怕是等不到了。'我要给她戴上,她却摇头,说:'死人戴不得这个,你留着,也是个念想。'

母亲走的那天,天气很好。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安详的脸上,竟显得有几分红润。我恍惚觉得她只是睡着了,一会儿就会醒来,叫我帮她穿针,或是问我晚饭想吃什么。

整理母亲遗物时,我在她枕头下发现了一个小本子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账目:'某年某月,借王婶五文钱;某年某月,欠药铺三文......'最后一页写着:'吾儿读书所用,共计七块八毛三分,皆系血汗钱,望好生珍惜。'我的眼泪终于决堤。

母亲下葬时,我将那对银耳环放进了她的棺木。我想,她这一生,从未为自己活过,这对耳环,就让她带走吧。

如今我也老了,时常梦见母亲。梦中她还是那样瘦小,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站在老屋的门槛上,微笑着唤我的乳名。醒来时,枕边常是湿的。

我可怜的母亲啊,你若在天有灵,可知儿子想你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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